技進于道。技道兩進。常人多不解,卻難以用較少的文字說清楚。莊子原話是“道進乎技”。在莊子的美學思想中,道是世界的本體,也同時具有道本體的超越性!暗啦豢陕劊劧且病5啦豢梢姡姸且病。莊子通過“庖丁解!保拜啽忭捷啞這樣的故事來言說道,講道。但他為何總以技藝為喻?這里面大有道理。道,和帶有強烈的操作性實踐性的“技”與“術”,是一種什么關系呢?
蘇東坡用“技道兩進”來言說。也就是說,技到精熟,純熟,自然,渾然無跡,毫無做作,一派天機,也便是道的最高境界了。道與技不過是一枚硬幣的兩面,不是一回事,又是一回事。比如世界杯足球賽中那些能創造意外之喜的運動員,他們個個身手不凡,足下功夫了得,所以,“臨門一腳”只是道進乎技的標志而已。
書法家也一樣,《書譜》上說“翰不虛發,下筆有由”,可現實中,有的名家卻“下筆無由”,描來描去。下筆不能肯定,那是技藝不能精熟。何談技進于道,技道兩進耶?中國人講“道”,直將道,術,藝并稱之。如射道(又稱箭道),書道,詩道,琴道,釣道。日本人似乎喜小題而大作,亦有柔道,花道,茶道,歌道,食道,色道之說。所謂柔道,不過摔跤術罷了,茶道也是把中國唐宋之茶藝保存傳承至今。但也能說明一點,“道”在中國,始終不作為單純的理念而存在,而是作為實踐的途經而存在的。所以,在這個意義上,我才一直以為,書法是中國頤養文化的標志,其本質只不過是中國人修身養性“求諸己”的法門,這是由于中國書法的文化自性決定的。至于它的攜帶生存的其他功能,那都是附帶的。說得簡單些,養心,養性,都是養生的功能,而養家的社會功能,那就另當別論了。
石濤說,“嘔血十斗,不如嚙雪一團”。此語見真味也。嘔血十斗,是謂技術訴求,“十年磨一劍”,“臺上一分鐘,臺下十年功”皆有此意。而嚙雪一團,則是精神上的躍升,是心靈的頓悟,是文化訴求。血紅而雪白。嘔血十斗,不如嚙雪一團,是說嘔血的生命只有臻達嚙雪的詩意才是人生妙境。人是要在苦難中砥礪的。但人不能總在咀嚼回味苦難中生活。必要時,人要去啃嚙那一團雪。要在雪的清遠高明中,體味血紅的悸動與溫熱。一如飲茶,回甘是苦后的受活。石濤的話給予“道進乎技”的莊子美學以形象的詮釋。
2018,7,2