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近忙的七葷八素,常常記不起來是幾號了,只知道是星期幾,和家人在一起聊天,偶翻日歷,看到周末竟然是父親節,就大著嗓門,對在一旁聽歌的女兒說:“周日是父親節,想想給你爸送什么禮物?”,“請吃飯!請你和我爸吃飯”,女兒頭也不抬的回答。我說:“俗氣,也不問問你爸的想法,看看他的意思,是否給你爸買件短袖,天氣熱了,去年的衣服貌似小了”。丈夫在旁邊開玩笑地說:“這個可以有,今年吃胖了,去年的衣服穿上不合身了,是要買件衣服。”女兒笑著說:“先買衣服再吃飯,這個不矛盾。”說說笑笑,又各人忙自己的事了,女兒聽歌,丈夫看電視劇。而我看著“父親節”三個字,竟發起呆來。我的父親,沒有父親節。
父親離去的很突然,就在2004年的11月,一個雪花飄飛的冬日。如今屈指算來,已經十三載了。十三年來,每每想起父親,心底滿是愧疚和傷痛。就如一道道傷疤,雖已結痂,卻不敢直視,看到,想到,心底就隱隱作痛。
父親的一生,是辛勞的一生。就如同千千萬萬的老農民,一輩子都在為生計而忙碌,為了一大家子人的衣食住行、吃喝拉撒,日出日落,耕耘播種,夏收冬藏,印象中一直是他揮汗如雨,弓著身子勞作的樣子。種糧食、種蔬菜、種瓜果,在政策放開之初就搞副業,在村里首次開始彈棉花和搞機械加工,勤懇操勞,可賺到手的錢卻并不多。在我的記憶里,母親花錢總是計劃來計劃去,從不大手大腳,讓人心疼又無奈。
父親的一生,是盼望的一生。他和母親這輩子共養育了六個兒女,他自己無論怎么辛苦,都堅持讓我們讀書學習,在那個人人被生活所迫的年代,有不少的人家都讓年齡大點的孩子輟學,早日參加勞動以增加家庭收入,可他不,因為他是村里最有文化的人,打得一手好算盤,寫得一手好字,除了教我的二哥財務知識外,從未輔導過我們的功課,因為沒有時間,沒有心情。我們要吃,我們要穿,我們要買書繳學費,而父親和母親辛苦一年,未必能掙倒百二八十,記得母親向鄰居借錢,總是借一元或是五角。生活的重擔,常常讓他莫名的煩躁,他寄予孩子們的自發努力,盼望長大的我們,都有出息,都能成才,都能成為社會上有用的人。父親的口頭禪是:學的好不好,關鍵靠自己努力,只要你愛學習,我砸鍋賣鐵也供你,你不好好上學,就下苦種地,我也沒辦法。哥哥姐姐們都是初中、高中畢業,因為沒有機緣上大學,我最小,趕上了高考。忘不了接到大學錄取通知書時父親那開心的笑。
父親的一生,是剛毅的一生。無論生活帶給他多少艱難困苦,總是能勇敢面對。自我記事起,從未見他抱怨過。只是那時候,父親在我的眼里是嚴厲的,嚴肅的,年輕時候的父親,很少笑,有時候也會為了家庭瑣事和媽媽吵架,哥哥姐姐都怕他,唯獨我不怕。作為家里最小的老六,我的待遇是最好的,無論干下什么錯事,父親最多用眼睛瞪我一下,以示告誡,從未舍得打我一下。我一直知道,父母把心底最柔軟的愛都給了我,但我卻沒有因父母的嬌慣、因哥哥姐姐的包容養成自私、任性的性格。有父母的言傳身教,我們姊們從小就養成了依靠自己艱苦奮斗,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性格。不抱怨、不氣餒,是我父親一生的秉性,雖然我們姊們到現在都是凡夫俗子,沒成什么大事,但都遺傳了 父親的品性,在工作和生活中無論遇到什么困難,都能勇敢面對。“世上無難事,只怕有心人,只要肯努力就沒有過不去的火焰山”父親鼓勵我們的語言,現在成了我的座右銘。
父親的一生,是正直的一生。聽媽媽和村里人講,父親年輕的時候,因為深得鄉親們的信任,也擔任過大隊會計和村干部,任職期間總是盡職盡責,一分錢便宜也不占。在物質匱乏的年代,為了讓大家能吃飽穿暖,他辭去大隊會計工作,在我們小隊建起了面粉加工站,后又建起了彈棉花作坊,榨油廠等,想盡一切辦法增加村上的收入,那一年決算我們小隊的工分價值達到了一個工分八角錢,社員們都高興的不得了。第二年又雇傭了一個河南人來我們村里,教大家種西瓜,種南瓜,只是在那個靠天吃飯的年代,農民的辛勞,僅能維持溫飽而已,幸福生活依然是美好想象。我家的生活同大家一樣拮據,用媽媽的話說,父親還是那么“清高”,從未想過多吃多占,到了大哥去村里的學校任教又自學了中醫,二哥在媽媽的萬分不舍中去了煤礦挖煤、修鐵路,家里的生活才好點,我才可以在過年的時候穿上洋布縫的小花襖,開開心心的過年了。
父親的一生,是寂寞的一生。雖然孩子不少,但我們都喜歡和脾氣隨和的媽媽一起談天說地,說錯說對,都無所謂,遇到什么難題和不開心的事,都是媽媽勸解我們,幫我們分析。似乎成長中所有的缺點和懦弱,母親都能包容。父親就不一樣了,看不慣我們的懶惰和不求上進,表揚鼓勵從來沒有,凡干了錯事總是批評,而且態度很直接,話不多也不重,就是在感情上讓我們難以接受。不要說我,哥哥姐姐和父親的溝通也不多。老實說,我小的時候,常常對父親有意見,不明白他為什么老是不茍言笑,愛發脾氣,媽媽為此還給父親悄悄起了個外號,叫他“老倔”。等我自己成了家,有了孩子,我就明白了父親,理解了母親。人生確實不易!
父親的一生,是有愛的一生。人們都說父愛如山,生活中又有多少人能夠讀懂。在那個特殊的年代,解決一家人的溫飽,是每家每戶的問題。這個就現在看來難以置信,可五十、六十年代出生的人,誰沒經歷過呢?我的父母親,用一雙勤勞的雙手和不屈的脊梁,不但讓我們吃飽穿暖,還盡最大努力保證了我們姊們六個的學業沒有荒廢。大愛背后的心酸和冷暖,唯她們自知。多年之后的理解,來得太遲,太遙遠。父親的墳頭,已荒草萋萋,再多的愛與感激,和誰說?
我的父親,一生正直而倔強,一輩子都是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,不怕累,肯吃苦,用他挺直的脊梁,為我們撐起一個家,憑借自己的智慧,讓我們在艱苦的歲月里幸福的長大。在我們的生活日漸向好的時候,父親于1992年的某天患上了中風,得了半身不遂,雖然有大哥高超的針灸醫術,把父親治療的生活可以自理,終究無法痊愈,從此每日都要媽媽照料,再也不能到田間勞作了。父親為此傷心到痛哭。一個堅強要強的人,受病痛折磨十余年之久,直到離世。
我這輩子最后悔的,就是無錢給他好好看病。在那些得病難熬的日子里,我和愛人經常帶著孩子回家去看望父母親,陪他們說話,聊天,幫母親一起做父親愛吃的飯菜,帶給他喜歡喝的茶葉,但終覺懂事太遲,明白太晚。父母親把一生的愛給了我們,我們回報了他們什么?
所幸的是媽媽還在,92歲高齡的母親,是我們一大家子的維系。有一句話說的非常好:父母在,家就在。父母在,尚知自己出處,父母不在,人生只剩歸路。盡力孝敬我的母親,是我現在心之所在,再忙再累,也阻擋不了回家的腳步。回家,看看吧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