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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祈求春天紅燭不滅

原創侯占良

古歷三月初二是大禮拜，初一中午上班不久，離家月余的我極想老婆兒子，便心猿意馬地拾掇臟衣服，準備伺機撤離西安，趕回商州老家，2:00上班處理完手頭稿子，見各位大編談性正濃，我即刻頗有城府地拍一掌腦門，聲言買一本業務書，踅身潛進宿舍，拎起包裹準備遛班，部主任小趙倏忽入室堵截：“老侯別走，今天有重要會議。”　完了，面對部主任我們別無選擇。“老侯，你和小劉老吳，把屋子里的幾十捆舊雜志拿去賣了吧！”賣完了雜志，部主任又喊:“保管室還有舊報紙，也拿去賣了吧。”雖然無奈但還是照著辦了，然后部主任又說：“老侯咱倆早下班拿這錢去買菜，今晚在我家喝酒。”家沒回成，又沒有正當理由解釋，只好蔫巴巴跟著二十來歲的小主任浪跡街頭，瀏覽古城菜市。晚上九點，部主任在他家大樓窗口喊：“老侯快來喝酒。”我悻悻然攆上樓。菜上桌酒盛盞雖少豐盛，但卻精致。還有如月生日蛋糕鶴立桌中。小劉取出紅燭點綴蛋糕之上。部主任便拉了電燈催促：“老侯點燭。”繼而打開音響，“祝你生日快樂”的融融樂曲開始在春夜里轟鳴。糊里糊涂，尷尷尬尬地我，遵令劃火。部主任率先斟酒，執杯在手莊嚴宣布：“祝老侯四十歲生日快樂。”怎么會是我的生日，我喃喃質疑，編輯部的同仁拍著手，合著樂曲節拍推我快吹蠟燭。因了緊張，我吹不滅八支紅燭。編輯小劉拽住我手叮囑：“老侯你許一個愿，生日里無論如何要有一個愿望的。”望著大家的面孔，我眼睛模糊，一向伶牙俐齒的嘴巴竟像一個口吃的學生直面老師問詢而低聲囁嚅：“……我是在山里長大的。二十歲生日，我媽到山里采了苜蓿和榆葉給我做了一碗爛米蒸飯；三十歲生日，我老婆搟雜面指望我長壽；四十歲在這大城市里擁有一塊生日蛋糕和紅蠟燭，我心里很……很暖和……”我語無倫次。同仁們喝著酒依舊催我許愿。我淚眼婆娑，實在不知該說什么。我想說，四十歲碌碌無為，家貧如洗，沒有萬貫錙銖，沒有蓋世文章，但也沒坑蒙過朋友。能吃能睡，湊合著舞文弄墨，涂抹的文字多有益社會，尚需更加努力……但終是不曾開口。這時候，一縷風透過窗扉，打滅了四根紅燭。面對余下四支在觥籌交杯笑語喧嘩里搖曳閃爍的紅燭，我趕緊迫不及待地祝福：“我祈求春天的紅燭不滅。”

原載1994年3月12日《陜西日報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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